「狱审」我来自地底,妄想得到神的垂怜(2)
#02
自那一夜的闲谈,那维莱特似乎在漫长的生命里找到一个排解心情的方法——那就是去和莱欧斯利进行一些毫无意义的聊天。
这种浪费时间的会谈是那维莱特以前完全不会做的事情之一,因为他的工作太忙了,忙到他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进行一场与工作内容无关的闲聊。
当然,现在那维莱特依旧很忙,但每隔两天,他就会去地下拳击场,看一场精彩热血的拳击赛,然后和赢的那位选手一起去同样的一棵树下“浪费一段时间”。
不过这几次,那维莱特都会随身携带一块手帕,将石块表面细细擦拭干净再坐。
“那维莱特先生,再擦石头都要反光了,放过它吧。”莱欧斯利坐在杂草石子堆积的地面,吹着晚风,说着调侃的话。
那维莱特收好手帕,坐稳。
正要低头说话,那维莱特眼色极好地看到莱欧斯利手臂上正在渗血的伤口,说:“你该休息了,伤口不是一夜就能好的,你需要给它时间。”
莱欧斯利放下手臂,将它藏在阴影里,语气无所谓道:“我身体很好,这点伤又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,没必要管它。”
那维莱特蹙起眉,抿着嘴没有继续劝说。
莱欧斯利感觉到气氛的滑坡,识趣地换了个话题:“那维莱特大人,您最近似乎频繁来到这里,是有什么事吗,需要我帮忙吗?”
那维莱特问:“我记得拳击场规则很严格,你作为选手,应该没有权利去调查下赌注的人吧?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,”莱欧斯利伸了个懒腰,神情懒散放松,“这地下拳击场的一些‘规矩’可能连你也不清楚哦。”
那维莱特向他投去好奇的视线,可莱欧斯利只是笑笑,没有解释。
“后天你还会来吗?”莱欧斯利手欠地捏住那维莱特垂下的衣角,不一会儿,那块平整的衣料就多出了几道皱痕,突兀又引人遐思。
那维莱特没制止他的小动作,说道:“如果不忙的话,会来。”
“那就别来了吧。”莱欧斯利第一次说出这样含有推拒意味的话,“这些天总往这边跑,枫丹廷堆积了不少任务吧,作为枫丹的最高审判官,还是要以工作为重啊。”
那维莱特与人沟通一向直来直往,从不会弯弯绕绕,思考交流的内容也只会抓住最直观的信息,于是他意识到,自己好像被拒绝了。
“我每次都是处理完工作才来的。”那维莱特为自己辩解。
今夜的月亮似乎有些羞涩,躲在云层里迟迟不肯出现。
莱欧斯利侧头仰视那张隐没在黑夜里的脸庞,倏地笑道:“好吧,我只是想说,后天我不一定上拳击台,你没必要来,不是吗?”
那维莱特闻言稳定住方才晃动的心神,松了紧绷的神经,说:“是打算休息吗?”
“或许吧。”
那维莱特赞同地说:“既然要休息,那便等伤好全了再回来,我知道你攒了很多假期。”
莱欧斯利没有接这句话,问出了另一个问题:“那维莱特先生,如果我在拳击场上输了比赛,而且输得很难堪,您还会这么优待我吗?”
那维莱特不清楚这两者为什么会联系在一起,但他此刻突然意识到,似乎莱欧斯利从没有输过,起码在他观战的这几次从来没有。
“我从不会因为某一件事情优待任何人,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不该有任何私心。”
“哈。”莱欧斯利抬头,话题又莫名其妙地跳到十万八千里外,“那维莱特先生,您看,今晚的月亮终于出现了。”
那维莱特跟着看向冒头的月牙,轻轻“嗯”了声。
莱欧斯利叫别人看月亮,自己却收回视线。
内心纠结片刻,趁着那人专心看月亮,他隐秘地将揉弄到皱巴的衣角放在唇边。
悄无声息偷来的一吻,无人发现,只有月亮。
在得知那维莱特大人今夜不提前下班,美露莘塞德娜准备将明天的工作一起送到那维莱特办公桌上。
当她进门时,却发现那维莱特大人已经收拾好文件,准备离开了。
“那维莱特大人,您今天不是不准备提前下班吗?”
那维莱特看到她怀里的文件夹,轻声道:“抱歉塞德娜,中午的时候纳塔商人突然要求与我会谈,只好临时改变计划提前下班了。”
“没关系哦,那维莱特大人有事就去忙吧,我会把文件整理好,明天交给您的。”
“多谢。”
那维莱特并不知道纳塔商人突如其来的请求会面有何目的,在这个时间点,他的任何举动都该被重视。
因此那维莱特不得不亲自去赴约。
这次的会面不在商人的会客厅里,而是在地下拳击场的观众席上。
“先生,您知道我不喜欢这些,有什么话直说吧。”
商人闻言喝了口酒,笑眯眯地说:“大人,看在我即将离开枫丹的面子上,陪我看一场比赛如何,并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。”
那维莱特端正坐在软椅上,并不碰商人给他倒的酒,思索片刻,决定静观其变。
“既然如此,就当是给先生践行了。”他端起高脚杯,礼貌地与对面的杯子轻轻一碰,发出的轻响淹没在观众的欢呼声中。
拳击台上的灯光依旧晃眼得很,看不清选手的面貌,只知道今夜观众的欢呼声比往常还要热烈激动。
那维莱特眯了眯眼,极好的视力让他第一时间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,尽管他此时的服饰令人震惊。
商人满意地看到这位大人物多变的表情,放下酒杯,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开口解释:“大人,您应该认得他,这位选手在今夜之前可是我这里的不败之王。也不知道为什么,他突然接受了打黑拳的要求,甚至不惜穿上,呃,这样的服装登台。”
字里行间都是忍不住的幸灾乐祸,“啧啧,看看今夜观众们的气氛,我早就知道,灰狼的价值可不止是单单的输赢。”
莱欧斯利平日里的长裤换成了皮质短裤,腰间绑了一块可有可无的黑色布料,在强光下毫无存在感。
随着出拳、闪躲的大幅度动作,黑色布料下的腿环若隐若现,然而在紧绷的大腿的肌肉线条的衬托下,格外吸引眼球。
那维莱特手掌按在扶手上,从拳击台上移开目光,带着压迫意味地开口:“他签的,是输的那一方。”
商人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骤然变得干燥,连呼吸都带着火星,他有些难受地换了个坐姿,说:“显而易见,他今晚不仅要输,还要输的屈辱,不甘。”
那维莱特只觉得心跳在慢慢增速,耳边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没有拳击台上那个人混乱的喘息扰人。
一场拳击赛分为上下两个半场,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。
上半场,莱欧斯利用尽全力去攻击,明显不打算防御,直面迎接对手的拳头,在观众的欢呼声中,他暂时占了上风。
中场休息结束,下半场开始前,台上的另一个选手顶着一张调色盘的脸,露出一个丑陋却讥讽的笑,他说:“我还以为你有多能耐,没想到为了迎合那些大人物,也照样会跪下来乖乖当一条狗。”
莱欧斯利晃动着被箍得酸痛的脖子,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,那一眼似乎在说:被一条狗揍趴下的感觉怎么样?
读明白他的意思的选手啐了声,恶狠狠地低声说:“等着,待会儿别哭着求我手下留情。”
“呵。”
下半场开始,不过几分钟,台上的形势骤然翻转。
灰狼的对手像是突然爆发了潜力,压着灰狼单方面殴打,而灰狼只是象征性地躲闪两下,就像是脱了力,只能护住要害承受着攻击。
今晚的裁判不知道是不是聋了瞎了,明明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刻,却迟迟不吹哨,拉开选手。
灰狼倒在拳击台上,观众们却爆发出了比上半场更猛烈的叫喊声,其中夹杂着调戏的口哨和不入流的脏话。
谁都乐意看到强者跌落神坛,向他们展露出脆弱不堪的一面。
那维莱特盯着男人脖子上的宠物铃铛,只觉得那一声声微弱的“叮铃”堪比催命符。
“停下。”他气息急促。
商人早就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坐立不安了,他佯装镇静,继续作死,“我听说大人可是从未替人求过情,这是打算,破例了?”
那维莱特垂下眼睫,掩去眼眸深处的阵阵巨浪,“先生,我只是在提醒你,这场比赛已经结束了。如果继续下去,出了人命,你应该不好跟我交代吧。”
商人闻言踌躇片刻,又看了眼神色平静的那维莱特,咬牙叫身边的工作人员去喊停。
看到比赛停止,莱欧斯利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走下台。
那维莱特从容站起身,礼貌告别:“既然比赛看完了,那我也该走了。”
商人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,正疑惑今天室内的温度怎么不寻常,就听见准备离开的人又开口道:“先生,您要知道,您在枫丹的一切权利都是我赋予的,什么时候收回,如何收回,也只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。”
商人大惊,“你要毁约?”
“不,我会遵守约定。”那维莱特说,“只是好心提醒一句,你该为自己所做一切的后果有个心理准备。只是时间未到罢了。”
那维莱特没有直接离开地下拳击场,反而朝着更深处的地方赶去。
选手的休息室就像一个巨大的杂物间,所有人挤在窄小的空间里,药味、汗味、还有一些奇怪的腥臭味充斥在这小小的地方,简直令人难以忍受。
那维莱特忍住掩鼻的冲动,拦住匆匆而过的工作人员,询问道:“请问刚才回来的选手在哪儿?”
“您是问毒蝎还是灰狼?”
“灰狼。”
“奥,他刚回来就被两三个人推搡着去了后面的破楼里。”
那维莱特紧紧皱着眉,想到那人还浑身是伤,不知道情况好坏,他的心脏就突突地跳。
快速道了声谢,他加快脚步去找人。
破楼不像是平坦的荒地,光是绕来绕去的窄道就耽误了不少时间。
那维莱特停下脚步,闭上眼睛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仔细感受着周围的动静。
很快,他睁开眼,踩着生锈的铁楼梯,一直到三楼。
莱欧斯利咳出一口血,汗水流进眼里,一时刺痛得难以睁开。
毒蝎手里拎着一根随手捡的铁棒,对身边的蠢蠢欲动的几个人说:“玩够了就赶紧动手,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样一个机会,要是被他跑了,之后咱们都得死。”
“行了行了知道了,让我们再玩会儿,你也说了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,之前都是他揍我们,哪有我们还手的份。现在总算新仇旧怨一起算了。”
莱欧斯利暗自发力,肩颈处已经痛到麻木的伤口硬是又榨出一点痛意。
还好,胳膊没废。
但是失血过多已经让他开始浑身发冷,思维也变得迟缓,仿佛掉进一口古井,被寒水浸透了血肉和骨头。
他面前的人拎着锈迹斑斑的铁棍就要往他头上招呼,那一瞬间,莱欧斯利确定自己闻到了金属锈蚀而带来的类似血液的味道。
然而这一棒没有落下。
莱欧斯利缓缓睁开眼,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,面上是愤怒到极致的冷漠。
“那维莱特……”他轻喃。
几个趁人之危的小人罢了,那维莱特很轻易就收拾干净,只不过多使了点劲,把人直接弄得昏死过去。
他扶住莱欧斯利摇摇欲坠的头,轻声问:“还清醒吗?我带你回去。”
莱欧斯利点点头,想说自己没问题,却如何也发不出声音。
他暗暗苦笑,眼前一黑,彻底晕了过去。
那维莱特瞳孔骤缩,连忙检查一遍莱欧斯利的身体,发现只有一处致命伤,横穿肩膀和脖颈。
他用水元素化成柔软的水膜,轻柔地包裹住伤口,止住从里面源源不断流出的血。
而后,那维莱特一手揽住男人的腰,一手抄起膝弯,毫不顾念自己那条已经被血污染脏的白色领巾,避开伤口平稳地把人抱进怀里。
在他离去不久,一队巡警冲进来,把昏死过去的几个人打包带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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